钦定四库全书
珩璜新论宋孔平仲撰。
晋孔安国字安国;安帝名德宗,字德宗;恭帝名德文,字德文;会稽王名道子,字道子。乃至北史慕容超宗、冯子琮、魏兰根,南史蔡兴宗,唐郭子仪、辛京杲、戴休颜、张孝忠、尚可孤、孟浩然、颜见远、田承嗣、田绪、张嘉贞、宇文审、李嗣业,皆以名为字。
王羲之子徽之、徽之子桢之、王允之子晞之、晞之子肇之、王晏之子昆之、昆之子陋之,三世同用「之」字。胡母辅之子谦之;吴隐之子瞻之;顾悦之子恺之,两世同用「之」字。
太史公父名谈,故史记无「谈」字,季布传改「赵谈」作「赵同」。范晔父名泰,故后汉书无「泰」字,郭泰、郑泰皆改作「太」。李翱父名楚金,故其所为文皆以「金」为「兹」;韩愈为李贺作讳辨,持言在不言征之说,故父名仲卿,未尝讳焉。晋曹志者,植之子也,奏议武帝云:干植不强,不讳「植」字。三国之时,犹不讳其君。吕岱传张承与岱书云:「功以权成。」是斥孙权名也。
文王可以为文君,张衡赋「文君为我端蓍」。是也。北狄可以为蛮,史记匈奴传「猃狁、荤粥,居于北蛮」,是也。二典可以为谟,马融曰:「戛击鸣球,载于虞谟。」注:「虞谟,舜典。」是也。尧典亦可谓之「唐书」,吴陆抗传「靖譛庸违,唐书攸戒。」是也。韶可以为禹乐,史记「禹兴九韶之乐。」是也。三王亦得称帝,史记夏纪「帝桀」是也。献俘不独人也,物皆可以为俘。俘,取也。书云「俘厥宝玉」是也。匄不止于自乞也,与人亦可称匄。前汉广川王越传:「尽取善缯匄诸宫人。」注:「匄,遗也。」贿不独赂也,赐皆可以为贿。书「贿肃慎之命」是也。诊不止脉也,视物皆可以为诊。后汉王乔传「尚方诊视舄」是也。饷不止饮食也,赠皆可以为饷。魏文纪注「以诗赋饷孙权」,徐孝穆有答饷镜诗是也。城邑亦可谓之币,赵世家「冯亭以城市邑十七币吾国」是也。称誉亦可谓之荐,伯夷传「七十子之徒,仲尼独荐颜渊」是也。
龙不独以譬君德,凡有德者皆可以龙言也。诸葛亮、嵇康皆号卧龙,孔融荐祢衡云「龙跃天衢」,袁宏赞武侯云「初九龙盘,雅志弥确。」樊吴传注安帝征隐士策文云「使难进易退之人,龙潜不屈。」许劭、许虔,汝南平舆人,人称平舆渊有二龙焉。唐乌承玭与兄承恩亦号辕门二龙。阴兴谓贵人曰:「亢龙有悔,以譬外戚之家。」如此之类甚多,然则龙不止于君德矣。父命得为敕,后汉樊重焚劵,诸子从敕是也。叔可称「大人」,疏受对疏广云「从大人议」是也。母亦可称「大人」,前汉淮阳宪王传:张博云「王遇大人亦解。」后汉范滂就诛,与母诀曰:「大人割不忍之恩,勿增感戚」是也。父可以称「圣善」,杨修答曹植书有「圣善之教」。注:「谓武帝也。」人臣不嫌称「万岁」,马援传「援酾酒享军士,军士皆伏称万岁」是也。上父母寿可称「万寿」,潘岳闲居赋称「万寿以献觞」是也。屋之高严通谓之「殿」。前汉霍光传「鸱鸣殿前树上」,黄霸传「郡国上计,长吏一辈先上殿」是也。白事丞相亦可谓之「奏事」,魏相传「带剑奏事」是也。造谒人亦可谓之「朝」,司马相如传「临邛令日往朝相如」是也。人臣得言「垂拱」,薛宣自言「垂拱蒙成」是也。人臣得言「端拱」,谢孚言「端拱啸咏」,谢鲲言「端拱庙堂」是也。人臣得言「谅暗」。山涛传武帝诏云「山太常虽居谅暗」是也。人臣得称「圣君」、「贤君」,晋曹摅,一县号曰圣君;薛宣传「属县各得贤君」是也。大禹之后,二世已失邦矣。周公之后,五世已弑君矣。成汤既没,则有太甲。周家四世昭王,五世穆王。汉高祖一传而有吕后。唐太宗一传而有则天。自古未有如本朝七圣相承,而天下太平,国家无事也。
前汉循吏传云:宣帝自霍光薨后,始躬万几,厉精为治,五日一听事,自丞相而下,各奉职而进。夫五日一听政,前史以为美谈。今朝廷每日御殿,日几昃乃罢,可谓勤劳过于昔人矣。唐文宗锐意于治,每延英殿对宰臣,率漏下十一刻。唐制,天子以只日视朝,乃命辍朝、放朝,皆用双日。
汉高嫚而侮人,骂詈诸侯如奴耳,非有礼节,此魏豹所以叛汉也。又张耳传:张敖为赵王,高祖过赵,赵王旦暮自上食,体甚卑,有子壻礼。高祖箕踞骂詈,甚慢之。赵相贯高、赵午乃有柏人之谋。夫高祖固英主,然好骂害事如此。周昌以汉高祖比桀纣,高祖不以为罪。壶关三老以汉武帝比瞽瞍,而武帝为之感悟。可谓大度之主也。
高祖时,彭越无显罪而醢之,与纣脯鄂侯何异?
郑当时传:「高祖既得天下,令诸故项籍臣皆名籍,拜为大夫。」当时之先郑君者,独不奉诏,乃逐郑君,使臣名其故君之名,野哉!
扬子云称文帝之德曰:「罪不孥,宫不女,馆不新,陵不坟。」德则如此矣。至如从代有天下,封宋昌为壮武侯,吾窃小之,以为有天下者,天命也,何人力之私焉?及观齐王传:朱虚侯章亲斩吕产,而东牟侯兴居入清帝宫。帝追恨二人,尝欲立齐王,乃黜其功,割齐二郡王之。二人自以失职夺功。章先死,兴居遂反。夫以昌尝劝而封之,章、兴居尝欲不立我而黜之,帝不宏矣。至于露台惜十家之产,身衣弋绨,所幸慎夫人衣不曳地,而尝赐邓通巨万,又赐铜山,使得铸钱,亦未得纯为恭俭也。郊祀志:汉武三月出行封禅礼,并海上,北至碣石,巡自辽西,历北边至九原,五月复归于甘泉,百日之间,周万八千里。呜呼!其荒唐甚矣。
宣帝诏书好言祥瑞,元帝诏书好言灾异。宣、元,父子也,时代相接,不应灾祥如此陡变,亦各系其好尚如何耳。吾尝疑宣帝时,凤凰等瑞不应如此之多,但有一瑞,即行之诏令大者赐赦,小者犹赐爵牛酒,殆有承望意旨,希求恩泽而为之者。故人君好尚,不可不慎。汉光武之世,三公多见罪黜。侯霸为司徒,荐阎杨,杨素有讥议,帝疑有奸,大怒,赐霸玺书云:「崇山幽都何可偶,黄钺一下无处所。欲以身行法耶?将杀身以成仁耶?」朱浮为大司空,帝衔之,免。后因司徒冯勤燕见,乃言浮以戒之,以为「死生吉㓙未可知。」韩歆为大司徒,以直言免归田里,帝犹不释,复遣使宣诏责之。司隶鲍永固请不能得,歆及子婴俱自杀。歆素有重名,死非其罪。后欧阳歙、戴涉相代为大司徒,皆坐事下狱死。自是大臣难居相位矣。
光武时,法理严察,职事过苦,尚书近臣,至乃捶扑牵曳,群臣莫敢正言。申屠刚谏,不纳。以封丘城门小吏,欲挞侍御史。王梁、孙咸以谶为三公。桓谭、郑兴皆以不为谶,废之终身。建武、永平之间,吏事刻深,亟以谣言单辞转易守长。左雄言九卿位亚三事,自明帝始有扑罚,皆非古典。韦彪于章帝朝上疏,以世承二帝之后,多以苛刻为忠。陈宠亦于章帝朝上疏,言前代用刑之密,遂除钻钻诸惨酷之科。
唐太宗性急,其召马周于常何家,未至,间遣使者四辈敦促,以此见其性之急也。太宗自以三王以来,拨乱之主莫己若,故轻天下士。自谓「朕为人主,兼行将相事」。为立太子,投床取佩刀自向。刑坐入者无辜,坐出者有罪。唐失驭臣之术矣。代宗之于元载,纵之至于已甚,乃赫然发怒,加以大戮,妻子并死,又伐其祖父冢,剖棺刑尸。若能驭之于初,岂至是欤?
按张镐传,肃宗引浮屠数百居禁中,号中道塲,讽呗闻外。镐以为未闻区区佛法而致太平。唐室下衰,拨乱之主,顾只如此耳。
汉文帝封宋昌为壮武侯,唐太宗作威凤赋赐长孙无忌,可观其量矣。
唐太宗本纪,太宗于建义以来交兵之处,各为碑铭,以纪功德。吾以此见太宗所存之浅也。宪宗欲从中官吐突承瓘之言,于安国寺立圣政碑,李绛深陈其不可,宪宗从之。杨玚在官清白,吏请立石纪德,玚曰:「事益于人,书名史氏足矣。若碑颂者,徒遗后人作碇石耳。」隋秦王俊卒,王府僚佐请立碑,文皇亦曰:「欲求名,一卷史书足矣,何用碑为?若子孙不能保家,徒与人作镇石耳。」
待士大夫有礼,莫如本朝。唐时风俗尚不美也。张嘉贞传:姜皎为秘书监,至于杖死。张九龄传:周子谅为监察御史,以言事杖于朝堂。代宗命刘晏考所部官吏善恶,刺史有罪,五品以上系劾,六品以下杖然后奏。玄宗时,监察御史蒋挺坐法,诏决于朝堂,张廷圭执奏,御史有谴,当杀之,不可辱也。士大夫服其知体。
汉亦轻杀人矣,有秦之遗风。主父偃以受诸侯金,劫齐王自杀,武帝始欲勿诛,而公孙弘争之,遂族偃。夫始则以为不诛,至于诛也,止其身可也,而遽族灭之,是汉之习于轻杀人也。
杜周传:「周为廷尉,廷尉及中都官诏狱逮至六七万人,吏所增加十有余万。」此武帝时也。唐旧史万国俊传、新书则天传:「则天时,国俊往广州按流人,一杀三百人。则天喜,擢授朝散大夫、肃政台御史,仍遣五使分诣诸道鞫流人。所遣之人,见国俊盛行残戮,得加荣贵,乃竞以杀人为事,唯恐后之。刘光业杀九百人,王德寿杀七百人,其少者咸五百人。」旧史张易之传:朱敬则之谏,大为丑讦,而则天劳之,赐彩百段。至于残害诸李,自戕其子,以恶其母,故公主幽闭,至年四十不嫁,以配当上卫士,其悍鸷亦无比焉。
灵帝之时,可谓大乱极否之时矣。然傅燮斥言中官弄权,而帝识其忠;廷折崔烈可斩,而帝从其议。虽权贵恶之,不过为汉阳太守耳。
光武时,尚书令甚卑,申屠刚未有官,征为侍御史,迁尚书令,以直谏失旨,出为平阴令,乃其证也。肃宗时,尚书令甚重,郅寿自冀州刺史三迁尚书令,帝擢为京兆尹,乃其证也。
唐重内官。玄宗时,天下久平,朝廷尊荣,虽自冗官擢为方面,皆自谓下迁。若水为汴州刺史,见班景倩入为大理卿,饯于郊,谓之登仙,恨不得为驺仆。至德宗时,刺史月俸至千缗,方镇所取无算,而京师禄薄,自方镇入八座,至谓罢权。薛邕由左丞贬歙州刺史,家人恨降之晚。崔祐甫为吏部员外郎,求为洪州别驾,使府宾僚有忤意者,荐为郎官,当迁台阁者,皆以不赴取罪。故李泌以为外太重,内太轻。
东汉之定民籍,颇苦劳扰,今之造户口簿,却不如此也。按后汉江革传:「每至岁时,县当按比,革以母老,不欲摇动,自在辕中挽车,不用牛马。由是乡里称之曰江巨孝。」注云:「按验以比之,犹今之貌阅也。」夫人而阅之,至于妇人之老者皆行,则劳扰可知矣。汉时妇人封侯,萧何夫人同封酂侯,樊哙妻吕须封临光侯是也。晋时妇人有谥,虞潭母卒谥曰定,桓温母卒谥曰敬是也。妇人有称卿之例,山涛谓妻曰「我后作三公,但不知卿堪公夫人否?」杨素妇郑氏性悍,素忿之曰「我若作天子,卿定不堪作皇后」是也。今升朝官皆封妻为县君,不甚以为贵,以其多也。按晋外戚传:「杜乂妻裴氏,恭皇后之母,以后之贵,封高安乡君,孝武进崇为广德县君。」晋时县君之贵如此。汉时射策、对策,其事不同。萧望之传注云:「射策者,谓为难问疑义,书之于策,量其大小,署为甲乙之科,列而置之,不使彰显。有欲射者,随其所取得而释之,以知优劣。射之言投射也。对策者,显问以政事经义,令各对之,以观其文词定高下也。」晋良吏潘京为州所辟,谒见,问策探得不孝字。刺史戏曰:「辟士为不孝耶?」答曰:「今为忠臣,不得为孝子。」亦射策遗法耳。
新书唐璇传:「永淳中,突厥围丰州,崔智辩战死,朝廷议弃丰州保灵夏。休璟上疏争之,以为丰州泾河遏寇,号为襟带,土田良美,宜耕牧。秦汉以来,常郡县之。隋季丧乱,不能坚守,乃迁就宁、庆,始以灵、夏为边。唐初募人实之,西北一隅得以完固。今而废之,则河傍之地复为敌有矣。高宗从其言。」至于今日,灵、夏又入他界。举此观之,中国之地比唐削矣。
古之人君,即位一年则为棺,至汉预造陵。晋索𬘭传:「汉天子即位一年而为陵,天下贡赋三分之一供宗庙,一供宾客,一供山陵。」武帝享年长久,茂陵不能容物焉,而文帝又自作庙矣,所谓顾成庙、德阳宫之类是也。古者天子七月而葬,汉则异此。文帝自崩至葬凡七日,景帝自崩至葬凡十日,章帝自崩至葬凡十二日,惟哀帝最久,亦止于一百五日而已。文帝后七年六月己亥崩于未央宫,乙巳葬霸陵。是崩后七日便葬,何其速也?丁未,太子即位,是为景帝。是文帝崩后九日葬,后三日太子方即位,又何缓也?今之兴师,军旅之费,疑不若汉之多也。按前史贾捐之传:「伐羌一年,兵出不逾千里,费四十余万。」后汉段颎传:「颎上言云:永初中,诸羌反叛,十有四年,用二百四十亿。永和之末,复经七年,用八十余亿。费耗若此,犹不诛尽。颎又因讨羌上言云:本规三岁之费,用五十四亿,今适期年,所耗未半,而余寇残烬,将向殄灭。」又按本传,颎后平羌,费四十四亿也。今之与契丹最多者,岁才百万尔,亦不若汉之多也。按后汉袁安传:「窦宪以塞北地空,欲立降人为北单于,而安上封事争之云:且汉故事,供给南单于费直岁一亿九十余万,西域岁七千四百八十万。今北庭弥远,其费过倍,是乃空尽天下,而非建策之要也。」
杨仆传:「士卒暴露连岁,为朝会不置酒。汉以伐羌之师在外,乃为之不置酒,其恤士卒仁心如此。」梁冀传:「桓帝诛冀,收其财货,以充王府之用,减天下租税之半,散其苑囿以业贫民。」夫桓帝,季末中才之主也,尚能以民为心如此。
唐许景先传:「开元十三年,玄宗自择刺史十一人。」永叔集古目录:「明皇择县令一百六十三人,赐以丁宁之戒,守令之官,天子自择,其爱民也如此。」
汉时印绶,非若今之金紫、银绯,长使服之也。盖居是官则佩是印绶,既罢则解之,故三公辈上印绶也。按后汉张奂传云:「吾前后仕进,十要银艾。」银即印,艾即绿绶也。谓之「十要」者,一官一佩之耳。印亦不甚大。淮南王曰「方寸之印,丈二之组」是也。晋时,妇人亦有印绶,虞潭母赐金章紫绶是也。
汉初,米石至万钱。昭帝时,谷石五钱。王莽时,米石二千。明帝永平十二年,粟斛三十。献帝时,谷一斛五十万,豆麦一斛二十万。「宣帝元康四年,比年丰,谷石五钱。」则唐明皇米斗五钱,不足言也。黄巢时,米斗三十缗。鲁炅守南阳,米斗五十千,有价无米。
汉时,官职不主于迁。夏侯婴有大功,无它过。自高祖为沛公时,婴为太仆。又事惠帝、吕后,讫文帝时,又为太仆。扬雄亦曰:「旷日持久,积数十年,官不过侍郎,位不过执戟也。」
汉时俸钱少而米多。贡禹拜谏议大夫,秩八百石,俸钱月九千二百。又拜光禄大夫,秩二千石,俸钱月万二千。盖宽饶为司隶校尉,俸钱月数千。外戚传注中二千石,实得二千石也。「中」之言满也,月得百八十斛,一岁凡得二千一百六十石。言二千石者,举成数尔。真二千石月得百五十斛,一岁凡得千八百石;二千石月得百二十斛,一岁凡得千四百四十石。而腊日所赐甚厚,封侯之入甚丰。何敞传注:「汉官仪:腊赐大将军、三公钱各二十万,牛肉二百斤,粳米二百斛;特进侯五十万;卿十万;校尉五万;尚书三万;侍中、将、大夫各二万;千石、六百石各七千;虎贲、羽林郎二人共三千,以为祀门户直。」货殖传:「秦、汉之制,列侯封君食租税,岁率户二百;千户之君则二十万。」匡衡传:「衡封乐安乡为乐安侯,乡本田提封三千一百顷,衡又益四百顷,收其租谷,何其多也。」百官公卿表注:「汉制:三公号称万石,其俸月各三百五十斛谷。其称中二千石者,月各百八十斛;二千石者,百二十斛;比二千石者,百斛;千石者,九十斛;比千石者,八十斛,六百石者,七十斛。比六百石者,六十斛。四百石者,五十斛。比四百石者,四十五斛。三百石者,四十斛。比三百石者,三十七斛。二百石者,三十斛。比二百石者,二十七斛。一百石者,十六斛。」「光武即位,二十六年正月,诏有司增百官俸。」注云:续汉志曰:大将军、三公奉,月三百五十斛。秩中二千石奉,月百八十斛。二千石,月百二十斛,比二千石,月百斛。千石月八十斛。六百石,月七十斛,比六百石,月五十五斛。四百石,月五十斛,比四百石,月四十五斛。三百石,月四十斛,比三百石,月三十七斛。二百石,月三十斛,比二百石,月二十七斛。百石,月十六斛。斗食,月十一斛。佐史,月八斛。凡诸受奉,钱谷各半。两京之奉,大略相同。但西京千石,月九十斛,东京减为八十斛。西京比六百石六十斛,东京减为五十五斛。西京为多,东京为少。而范晔云:「其千石以上,减于西京旧制;六百石以下,增于旧秩。」必别有所据,不得知其详焉。
丞相封侯,自汉公孙弘始也。三公封侯,自魏崔林始也。以灾异策免三公,自东汉马防始也。三公在外,自张温始也。唐自武德以来,三公不居宰辅者,惟王思礼一人已也。
汉兴,封侯虽自公孙弘始,然更春乃得封,故平当以冬月为相,止赐关内侯也。关内侯大率三百户。又按董贤传:「赐爵关内侯,食邑。」岂非亦有封而不食邑者乎?至光武时,三公封侯,无更春之例。侯霸传曰:「汉家旧制,丞相拜日,封为列侯。」东汉之末,三公不复封侯,惟灵帝即位,太傅陈蕃封高阳乡侯,食邑三百户,蕃不受封。张敞乘余冬治絮。舜王温舒恨冬月不展。诸葛丰以春夏系治人,在位多言其短。王莽时,春夏斩人,百姓震惧。据此,则汉刑必以秋冬矣,得无留狱滞事乎?
唐时掌选升黜百官,高下由手。卢承庆典选,校百官考,有坐漕运溺舟者,承庆考中下,以示之,其人不愠也。承庆曰:「非人力可救。」考中中。其人亦不喜也。承庆曰:「宠辱不惊。」乃考中上。
封侯或以地名,或以功名,或以美名,无定制也。按史记卫霍传,如苏建为平陵侯,卫伉为宜春侯,此用地名也。天子曰嫖姚校尉,去病比再冠军,封为冠军侯。赵破奴再从票骑将军,封为从票侯,此用功名也。汉时,张骞为博望侯,取其广博瞻望。霍光封博陆侯,注云:「博,大也;陆,平也。取其嘉名,无此县也。」后汉彭城王始赐号灵寿王,此用美名也。
汉时多以酎金失侯,其故何也?考史记平准书,武帝方事夷狄而击羌越,卜式上书,愿父子往死之。帝侯卜式,赐金六十斤,田十顷,以风天下。天下莫应,而列侯百数,皆莫求从军击羌者。故于宗庙之尝酎时,使少府省诸侯所献之金,金斤两少而色恶者,王削县,侯免国焉。盖缘诸侯之不应从军,武帝忿焉,乃设此法,故坐酎金失侯者百余人,而尊式为御史大夫。
汉时,凡有戍役,调民为之。贾谊传:「淮南越两诸侯而县属于汉,其吏民繇役往来长安者,自悉而补,中道衣敝,钱用诸费称此。」魏相为河南太守,征下有司,而河南卒戍中都官者二三千人,遮大将军霍光,自言愿复留一年,以赎太守罪。注云:「来京师诸官府为戍卒者,若今之卫士,番分守诸司也。」
东汉县令皆自署主簿,往往用其土人,如王涣为考城令,而署仇览为主簿是也。亦操杀伐,如张升以郡纪纲守外黄令,论杀赇吏是也。
令律计赃云一尺以上。在汉则以金计之,匡衡、薛宣传所谓十金是也。刑法志:文帝以笞五百代斩左趾,以笞三百代劓刑,然笞人多死。景帝元年,减五百作三百,三百作二百,犹尚不全。中六年,又减三百作二百,二百作一百。又定箠令,以竹为之,长五尺,本大一寸,末薄半寸,皆平其节。先是箠人之背,至此著令箠其臀,又不得更易人,笞者方全。至今遗法犹存。
汉士志操,亦有后人不可及者。公孙弘,非贤者也,暮年为三公。武帝东置沧海,北筑朔方之郡,弘数谏,以为罢敝中国,以奉无用之地。主父偃,小人也,游学四十余年,见斥于诸侯,最后献书阙下,而首谏伐匈奴。以武帝好大喜功,锐意于武事,而二人者,乃正论如此,比之希旨求合,苟患失之者,不可同日语也。
东汉之士,风节最高,宦者朱瑀方有宠,而郎中审忠请加夷族,以答灾异。张让方用事,而郎中张钧请斩十常侍以消寇贼。以桓帝之庸昏,五邪之暴横,而韩演为司隶,奏左悹罪恶,悹自杀。又奏具瑗兄恭臧罪,瑗上印绶,诏贬为都乡侯,卒于家。前汉平当作相,以冬未封侯。至春,元帝召侯之,当以病不受。后汉张湛,帝强起为大司徒,湛至朝堂,遗失溲便,自陈病笃,遂罢之。晋蔡谟迁司徒,曰:「我若作司徒,将为后世所哂。」虽得罪放废,终不肯拜也。郑袤迁司空,天子临轩,遣使就第。袤辞让至于十数。云:「三公当上应天心,苟非其人,实伤和气。不敢以垂死之年,累辱朝廷。」讫不受命。观四人者,岂肯若元稹交结中官,大为岐路,以经营宰相者乎?东汉韦豹,字季明。司徒刘恺云:「当选御史。」令豹宿留。豹曰:「选荐之私,非所敢当。」乃跣而走。唐韦澳,御史中丞高元裕欲荐用之,讽其兄温,令澳谒己,温归以告,澳不答。温曰:「元裕端士,若轻之耶?」澳曰:「然恐无呈身御史。」此人者,必不肯干进求举矣。
唐太宗宠巢王妃,生曹王明,欲立为后,赖魏郑公谏而止。是妻,弟妇也。武后乃太宗才人也,而高宗立以为后,所谓陷吾君于聚麀也。杨妃先嫁寿王,而玄宗召纳禁中,为寿王别聘韦昭训女。此与新台之恶何异焉?
五代史晋安重荣传曰:祸之来也,阴必惑之,以至于败。方重荣之叛于成德军也,镇之牙署堂前有揭幡竿,长数十尺。重荣将叛之前一日,张弓彀矢,仰竿杪铜龙之首,谓左右曰:「吾若必有天命,则当一发而中。」果中之,左右即时拜贺,后终于斩首漆颅。又汉李守贞叛于苏州,尝会将佐,守贞执弧矢,遥指一虎舐掌图曰:「我若有非常之事,当中虎舌。」一发中之,左右拜贺,守贞亦自负焉,终于举家蹈火,王师于烟中获其尸,断首函之。南史张敬儿自叙梦云:未贵时,梦居村中,社树欿高数十丈。及在雍州,又梦社树直上至天。以此诱说部曲,自云贵不可言。其妻尚氏亦曰:「吾昔梦一手热如火,而君得南阳。元徽中,梦一髀热,君得本州。建元中,梦半体热,君得开府。今复举体热矣。」敬儿有异志,终为齐武帝所执,伏诛。此皆五代史所谓祸之来也,阴必惑之也,
祥瑞之不可凭也。止以唐事验之,肃宗上元二年二月月蚀,七月癸未日蚀既,大星皆见,而甲辰延英殿御座梁上生玉芝,一茎三花,上制玉灵芝诗。又霖雨累月,京师墙宇多坏,漉鱼道中。是岁玄宗、肃宗俱崩。则玉芝者不足为瑞矣。代宗即位,八月庚午夜,西北有赤光亘天,贯紫微,渐移东北,弥漫半天。而九月甲午,华州至陜州,黄河清彻二百余里。是岁吐蕃犯京师,大驾幸陜。则河清者不足为瑞矣。永泰二年,自春旱,至六月庚子始雨,而丁未日重轮,其夕月重轮。七月洛水泛溢,人颇被害,而太庙二室芝草生。十一月获赤兔,十二月彗星见。则日月重轮、芝草、赤兔,又不足为瑞矣。夫一岁之中,灾祥并出,以为祥瑞与,则安得有灾?故吾以祥瑞为不可凭也,
相之不可凭也。南史庾荜传:庾夐家富于财,食必列鼎,又状貌丰美,颐颊开张,人皆谓必有方伯。及魏克江陵,夐以饿死。时又有水军都督褚萝,面甚尖危,从理入口,竟保衣食而终。唐柳浑十余岁,有巫告曰:「儿相夭且贱,出家可免死。」浑不从,仕至宰相。魏朱建平善相,钟繇以为唐举、许负,何以复加?然相王肃,年逾七十,位至三公。肃六十二,终于中领军。史氏以为蹉跌。故吾以为相不可凭也。
南史:徐陵八岁属文,十三通庄、老,光宅寺慧云法师每嗟陵早就陵仕至太子少傅,年至七十七。唐孔若思传:孔季诩擢制科,授校书郎,陈子昂尝称其神清韵远,可比卫玠,而季诩终于左补阙。使徐陵夭而不寿,季诩遂至显官,则人遂以为风鉴之验矣。吾以此知风鉴之不可凭也。
左传:昭公二十四年五月,日有食之。梓慎曰:「将水。」叔孙昭子曰:「旱也。」是岁果旱。管辂传:徐季龙取十三种物,著大箧中,使辂射,云器中有十三种物,遂一一名之,惟以梳为枇尔。以梓慎之知天,而以旱为水,以管辂之善射,而以梳为枇,世间悠悠之说,皆不足信尔。
阴阳之说,似可信又不足凭。按后唐李克用讨幽州,占云:「不利深入。」克用不从,果为燕师所败。此可信也。庄宗之入汴,司天监云:「岁时不利深入,必无成功。」庄宗不从,乃自此有天下。此不足凭也。
天下之言葬者,皆宗郭璞,所谓青囊书是也。今之俗师必曰某山某水,可以求福,可以避祸。其说甚严,以为百事纤悉,莫不由此。按本传,璞母卒,卜葬地于暨阳,去水百许步。人以近水为言,璞曰:「当即为陆矣。」其后沙涨,去墓数十里,皆以为桑田。未几,王敦起璞为记室参军。敦举兵,璞忤敦意,收璞诣南冈斩之。使吉凶寿夭,信皆由墓,则璞所择地,宜有可以自免者矣。得非固有定数而不可移耶?璞犹如此,则俗师之说不足信也。范晔郭躬传后云:「吴雄不问葬地,而三世廷尉。赵兴不恤忌讳,而三叶司隶。陈伯敬动则忌禁,而终于被杀。」此说亦可以破流俗之拘挛矣。
昔人不以白为嫌。郭林宗遇雨,巾一角垫。注云:「今国子学生服帢,以白纱为之。」晋谢万著白纶巾,山简着白接䍠,皆不嫌白也。今之流俗,不用皮革羽毛之类置柩中,至用楮带木笏。王蒙死,刘惔以犀杷、麈尾置棺中。昔人未有此禁忌耳。
刘焉传有张陵者,谓之米贼,即今俗所谓张天师也。真诰有张生白,亦是也。本传注:「张修为太平道,张角为五斗米道,法亦略同。」为人祷病,为书三通,一上之天,著山上,一埋之地,一沉之水,谓之三官。真诰有被考于三官者是也。注云:「实无益于疗病,小人昏愚,竞共事之。」后角被诛,修亦亡。
鬼物之于人,但侮其当死者耳,以正御之,亦无如人何。南史萧惠明传:吴兴郡界卞山有项羽庙。相承云:羽多居郡厅事,前后太守不敢上,惟孔靖字季恭居之无害。惠明为太守,谓纪纲曰:「孔季恭尝为此郡,未闻有灾。」遂盛设筵榻,接宾数日。见一人长丈余,张弓挟矢向惠明,既而不见,因发背,旬日而卒。萧琛,字彦瑜,惠明从子也。传云:吴兴郡有项羽庙,土人名为愤王,甚有灵验。遂于郡厅事,安床幕为神座,公私请祷,前后二千石皆于厅下拜祠,以轭下牛充祭,而避居它室。琛为太守,著履登厅,事闻室中忽有声,琛厉色曰:「生不能与汉祖争中原,死据此厅事,何也?」因迁之于庙。张汤,酷吏也,其子曰贺,曰安世。贺辅导宣帝,有阴德而无后。安世援立宣帝,封富平侯。安世生延寿,延寿生勃,勃生放,皆袭侯封。张氏之盛,所谓金张也。更王莽之乱,独不失爵。放生纯,光武时为大司空。杜周,亦酷吏也,其子延年为御史大夫,其后生畿,为魏列侯;畿生恕,为幽州刺史。恕生预,为杜征南。丙吉活皇孙,一传至显,以赃夺爵。后汉南蛮传李固活四万人,南征但择太守任州郡,南方自平。其所全活不可胜计,而身受刑戮,二子被害,一子仅免。范晔亦云。史弼活平原之党千余人,而其后不大。晋之羊祜、魏舒,唐之戴胄、崔祐甫,最善人而无子。北史杨播家世纯厚,播弟椿,椿弟伟,昆季相事如父子,一家之内,男女百口,缌服同爨,人无间言。椿归老华阴,伟在洛,尔朱世隆将害椿家,诬以为逆,东西两处,无少长皆被害,籍没其家焉。
晋王坦之非时俗放荡,著废庄论。裴𬱟以王衍之蔽,著崇有论。江惇以放达不羁者,道之所弃也,著通道崇检论。虞预以阮籍裸袒,比之伊川被发,所以氐羌遍于中国,以为过衰周之时。而范宁亦以王弼、何晏二人之罪,深于桀、纣,云:「一时之祸轻,历代之罪重,自丧之衅小,迷众之愆大也。」桓温北伐,瞩望中原,曰:「使神州陆沉,百年丘墟,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。」而衍为石勒所害,亦自言:「吾曹向若不祖尚玄虚,戮力以匡天下,犹可不至今日。」近世士大夫往往尊向释氏,有持经拜僧者,视此亦可戒矣。
佛果何如哉?以舍身为福,则梁武以天子奴之,不免净居之祸。以庄严为功,则晋之王恭修营佛事,务在壮丽,其后斩于倪唐。以持诵为获报,则周嵩精于佛事,王敦害之,临刑犹于市诵经,竟死刃下。佛果何如哉?佛出于西胡,言语不通,华人译之成文,谓之经,而晋之诸君子甚好于此。今世所谓经说、性理者,大抵多晋人文章也。谢灵运𬙆经台,今尚有焉。唐傅弈谓佛入中国,纤儿幻夫,摸象庄、老,以文饰之。姚元崇治令,其说亦甚详。霍去病传:「破匈奴,获休屠祭天金人。」注:「祭天以金人为主,佛徒祠金人也。」师古曰:「今之佛像是也。其后休屠王太子归汉,以金人之故,赐姓金氏,即日䃅也。」据此,则前汉时佛像已入中国矣。凡今之佛像,皆祭天之主也。宜乎其盛也,有天助焉尔。后汉明帝梦见金人以为佛,于是遣使天竺国,图其形像。光武子楚王英始信其术,为浮屠斋戒祭祀,诏还赎缣,以助伊蒲塞之盛馔。注:「伊蒲塞,即优婆塞也。」陶谦传:「笮融大起浮屠寺,作黄金涂像,浴佛设饭。」前汉西域传:「塞王南君罽宾塞种。」捐毒,即身毒,天竺也。后汉襄楷传注:「浮屠即佛佗,声之转耳。」史记大月氐传:「身毒国在大夏东南数千里,其俗土著,大与大夏同,而卑湿暑热。」按后汉西域传:「天竺一名身毒。」今浮屠像袒肩赤足,此卑湿暑热之验也。又云:「其民乘象以战。」今浮屠像亦跨象云。唐房元龄与中书侍郎褚遂良受诏重撰晋书,于是奏取太子右庶子许敬宗、中书舍人来济、著作郎陆元仕、刘子翼、前雍州刺史令狐德棻、太子舍人李义府、薛元超、起居郎上官仪等八人,分功撰录。以臧荣绪晋书为主,参考诸家,甚为详洽。然史家多是文咏之士,好采诡谬碎事,以广异闻。又所评论,竞为绮艳,不求笃实,由是颇为学者所讥。惟李淳风深明星历,善于著述,所修天文、律历、五行三志,最可观采。太宗自著宣、武二帝及陆机、王羲之四论,于是总题云「御撰」。余以为史之失自陈寿始。观吴志诸葛恪传载题驴谢马事,乃知晋史冗记有自来矣。晋张辅云:「司马迁叙三千年事惟五十万言,班固叙二百年事乃八十万言,故谓固不如迁。」自昔史氏所书两人一事,必曰语在某人传。晋书载王隐谏祖约奕棋一段,几二百字,两传俱出,此为文烦矣。吾观魏志管宁传注,胡昭脱晋宣帝于死,而口终不言,以为贤于丙吉。又观晋载记慕容超传,呼延平之活超也,与丙吉事正相类,而史氏文不足以表之,故奄奄如此,可为长太息也。晋书隐逸夏仲御传:「史臣欲效太史公乐书文章,而不知笔力短弱,乃失事情,使人读而觉之,为可笑也。」许迈当在隐逸传,而以缀王羲之后,失次矣。
霍光之隘,王音之直,于前汉五行志见之。唐张仲方駮李吉甫本传,虽不见事迹,观郑𬘡传李绛之言,亦可见其侧媚之一端也。蔡邕以「致远恐泥」为孔子之言,李固以「其进锐者其退速」为出于老子,杜甫以东方朔割肉为社日,皆援引之误也。前汉叙传述武纪:「外博四荒。」按书「外薄四海」,则「博」为误矣。魏高堂隆传,隆潜谏太子,犹之未远,是用大简。按书「是用大谏」,则「简」为误矣。后汉怀挟字都作「恊」,如方术传云「怀恊道艺」是也。胡广传:「议者剥异。」合作「驳」字。朱浮传:「保宥生人。」合作「佑」字。王充传:「乳药求死。」合作「茹」字。吴雄之葬巫医,皆言灭族。此亦文之病也。彼巫医何预葬事?谓之墓师可也。
刘恺传:「陈忠上疏荐恺,言臣父宠,前忝司空。」「忝」岂可施于父乎?此范氏不择之罪。韩信等上高帝尊号曰大王陛下,而不称臣;陈平、周勃请文帝即天子位,称臣,而曰大王足下。此皆言之不顺也。
霍光以廷尉王平、少府徐仁狱死,谬刑也。杜延年以吏民上书言便宜,有异者或抵其罪,滥罚也。杜延年身不犯法,而魏相置之于法,忮心也。萧望之以韩延寿声名出己而杀之,其后乃自杀,阴祸也。
观魏文帝纪注,细字数板。自许芝说符瑞,汉帝逊大位,曹丕上章下令,虚辞饰说,往来纷纷。三尺童子犹知其诈,况欲欺天下后世乎?当是时,御史中丞司马懿已在劝进之列矣。
观李诉传,平蔡之功,奇伟如此,其得李祐,虽待以赤心无疑,然固非捐死以徼幸也。而平淮西碑乃抑与诸将等,欲裴度专美。儒者见偏而言不公如此。以退之之贤,不免此蔽也。
孝惠纪注引食货志,黄金一斤直万钱,乃知汉金之贱也。今金两有直万者,则汉金一斤如今一两价矣。高祖善家令之言,赐金五百斤;罢医不使之治疾,赐金五十斤。使陈平为反间,捐金四万斤。使其价不贱,安得如是之多哉!唐时金必贵。太宗以于志宁、孔颖达能谏太子,各赐金一斤,帛五百疋。沈存中云:「古之一斤,今四两余也。」然则一两之直,亦二千五百也。
惠帝时,十五税一。文帝十二年,诏赐农民租税之半。十三年,遂除田之租税。汉之裕于财可见矣。
武帝大搜三:「为搜逾侈一,为搜奸人二。征和元年之搜。闭城门凡十五日,待诏北军征官多饿死。」武帝之举措暴虐如此,当时在廷无一人谏者,信乎国之空虚也。
庾信马射赋序:「落花与芝盖齐飞,杨柳共春旗一色。」此乃王勃之所祖述也。庾信宇文盛墓铭云:「授图黄石,不无师表之心;学剑白猿,遂得风云之志。」此乃杜牧之所模放也。
荀子礼论云:「郊止乎天子,而社至于诸侯,道及士大夫。」释者云:「道,通也,言社自诸侯通及大夫士,皆得祭门及行也。」别本史记「道」或作「啖」。司马贞注曰:「啖音含,苞也,言士大夫皆得苞立社也。」杨倞注荀子辨之云:当是「道」误为「蹈」,传写之误,以「蹈」为「啖」耳。「道」变而为「蹈」,「蹈」变而为「啖」,今史记直作「函」字,音「含」矣。一字而四变也,义训随而不同,则六经中如此者,想不可胜计也。故尝谓学者当阙疑,而不可字字求解也。
诗:「思乐泮水,薄采其芹。鲁侯戾止,言观其旗。」左传:「丙之辰,龙尾伏辰,均服振振,取虢之旗。鹑之贲贲,天策焞焞,火中成军,虢公其奔。」「旗」字从「斤」,以诗与左传验之,合音「芹」字。「芹」、「畿」声相近,故后人相承呼之讹矣。论语:「君子之道,焉可诬也。」按:汉书薛宣传作「焉可怃也」。释者训「怃」为同义,亦似直不知孰是。魏高贵乡公三老五更。注蔡邕明堂论云:「更应作叟。」叟,长老之称,字与更相似,书者遂误以为「更」。嫂字女傍「叟」,今亦为「更」。以此验之,应为叟也。指踪音作纵,非也。周礼地官有迹人,注:「迹人,言迹知禽兽。」是亦踪迹之义尔。
杜子春,天资刻薄人也,吾以为不如郑玄之宽厚。大司徒:「五党为州,使之相赒。」子春释云:「赒当为纠,谓纠其恶。」玄则不然,只谓如本字,云:「赒谓礼物不备,相给足也。」
王弼注易鼎折足,其形渥,凶,以为沾濡之形也。新唐史元载赞以为「刑剭」。广韵:「剭音屋,又音握。」郑玄周礼注:「剭诛,谓所杀不于市,而以适甸师氏。」
察事为廉,其义亦径而易晓。汉高帝纪诏云「廉问有不如吾诏者」,注:「师古曰:廉,察也。字本作黏,其音同耳。」杨彪传:「曹操使人廉之。」华陀传:「曹操大怒,使人廉之。」注皆曰察也。陈平封曲逆侯,汉书无别音。文选载陆士衡高祖功臣颂:「曲逆宏达,好谋能深。」注:「曲,区句反;逆,音遇。」
霍去病传:「诸宿将尝留落不耦。」注:「留谓迟留,落谓坠落。」今世俗多作「流落」,据出处合作「留」字。
新唐史好用「叵」字,魏晋间已用之矣。魏吕布传:「布指刘备曰:是儿最叵信者。」晋书:一犬吠形,群犬吠声,惧于群吠,遂至叵听。
尚书与尚食、尚公主同,而世俗相承以平声呼,误矣。见张耳传注。「朝请」音才性反,非请托之「请」也。见成帝纪注。
汉高祖父太上皇,前史不载其名。后汉章帝纪祠太上皇于万年。注:「名煓,它官反,一名执嘉。」高后纪载高祖母曰昭灵后。
管仲谓之管敬仲,出左传闵公元年。子产谓之子美,出左传襄公二十五年。原宪字子思,出史记。张宗字诸君;杜茂字诸公,出陈忠传注。施延字君子,出后汉书。四皓名氏乡里可见者:园公姓园名秉,字宣明,陈留襄邑人,尝居园中,故号园公。夏黄公姓崔名廓,字少通,齐人,隐居修道,号夏黄公。陶潜作圣贤群辅录,云出皇甫谧高士传。扬雄所称李仲元者,名宏,出蜀秦宓传。郑子真名朴。严君平名遵,一作名尊。出前史王贡两龚传注。伯乐姓孙,名阳,字伯乐,秦穆公时人,出庄子马蹄疏。庄子字子休,出列子。辛计然,范蠡师也,姓辛氏,字子文,或曰计研,或曰计倪,出史记索隐。杜康字仲宁,出魏武短歌行注。楚狂接舆姓陆氏,名通;师旷字子野。并出庄子疏。伯夷姓墨,名允,字公信,孤竹君之子也。叔齐名智,字公达。伯夷、叔齐,谥也,见论语疏引春秋少阳篇。
孔子为文宣王,隋长孙览祖稚为太师,亦谓之文宣王。唐苏珦、白居易、韦凑、韦叔夏、马怀素、褚无量、刘子玄、刘知柔、卢从愿、权德舆、王超、令狐楚、崔融,皆谥「文」,惟韩退之为韩文公,独显焉;李翱为李文公,又次之。父子有同谥者,唐丘和父子同谥曰「襄」,韦肇三世同谥曰「贞」。兄弟有同谥者,唐刘子玄兄弟同谥曰「文」。晋王导谥文成,与张良同。本朝范希文谥文正,与唐崔祐甫、阎立本、牛僧孺同。欧阳永叔谥文忠,与唐韩休、裴度、颜真卿,石晋卢质同。徐禧谥忠愍,与唐武元衡同。戾太子非美谥也,而宣帝以加其祖。吾以为太子之死,与幽、厉之恶有间,固可以迁就而为之隐。孟子以为虽孝子慈孙,百世不能改,与夫自谥者异矣。贺姓本庆氏,汉安帝父讳庆,贺纯改焉。见晋贺循传。束姓本疏氏,汉二疏之后也。王莽之末,疏孟达避难,乃去「疏」之足焉。见束晢传。马姓出于赵氏,晋赵奢破秦军,号马服君,子孙由是以马为氏。见韩愈绛州刺史行状。诸葛其先葛氏,本琅琊诸人,后徙阳都,阳都先有姓葛者,故以诸别之。见诸葛瑾传。河南征崇本姓李,遭乱更姓。见程秉传注。孟尝君姓田名文,封于薛,其后遂为薛氏,吴书薛综是也。魏张辽、聂壹之后,以避怨变姓。蜀简雍本姓耿,幽州人谓耿为简,随意变之。嵇康本姓奚,唐宪宗改淳于氏为于。灌夫本姓张,其父张孟为灌婴舍人,故冒灌氏姓。夏侯婴之子孙随外家姓孙氏。贾谧,韩寿之子也,随外祖姓贾氏。京房本姓李,推律自改为京氏。员半千其先姓刘,慕伍员之为人,改为员氏。王莽娶王咸之女,以为姓出各别。晋陈矫本姓刘氏,出养于姑,改姓陈氏。而刘颂以女嫁矫,人或讥之,颂曰:「姚、虞、陈、田同出舜后,而世皆为婚礼,律不禁也。」
汉书彻侯避武帝讳改作通侯,言功德通于王室也。后汉改作列侯,列者,言序列也。出高祖纪注。茂才异等本是「秀才」,避光武讳也。出光武纪注。办严,办装也,避明帝讳改之,出吴汉传。叔孙通楚汉春秋名何,蒯通史记名彻,避武帝讳改之,然亦可以谓之叔孙何、蒯彻也。刘元海者,刘渊也。戴若思者,戴渊也。石季龙者,石虎也。韩擒者,韩擒虎也。皆史氏之避唐讳也。岭南郡县,近世人物为少。后汉:陈元,梧州人。蔡伦,桂州人。唐冯盎,高州人,以南粤降,高祖封为越国公。张九龄,韶州人。姜公辅,爱州人。北梦琐言:「相国刘公瞻,其先讳景,连州人;赵观文,桂州人。桂小军也,状元及第。
福建人好文学,自唐常衮为观察使,欧阳詹为诸生始也。」蜀秦宓传:「蜀本无学士,文翁遣司马相如东受七经,还教吏民,于是蜀学比于齐、鲁。」
前汉地理志:「燕、蓟风俗,宾客相过,以妇侍宿。嫁取之夕,男女无别,反以为荣。」此史之诬也。虽云太子丹之遗风,独无召公之余俗耶?使燕蓟士君子观此,得无不平乎?吴志薛综传注:「薛兼,字令长,清素有器宇资望,故如上国,不似吴人。」然则吴人异乎此,皆遣辞之过也。
楚地何其博大也。按货殖传,则今之徐州、沛县及陈州等,是西楚也。自徐州以东至海州、扬州,是东楚也。江南、湖南、两浙,是南楚也。昔人之贱庶出也。孙坚五子,而吴史载其四。仁庶出也,史芟之。陈武传赞曰:陈表将家支庶,而与胄子比翼齐衡,拔萃出类,不亦美乎!然靖郭君田婴有子四十人,而贱妾之子文最贤,于是以文为太子,所谓孟尝君也。
天下无穷者,才智也。陈平尝出六奇以佐高祖,至吕氏之颛,平燕居深念,恐祸及。己而陆贾教之交𬴐太尉,又为之画吕氏数事,平从之,卒诛诸吕。则贾之智谋,又在陈平之右矣。唐刘晏之治财谷,一人而已。自晏之死,赋入益耗。顺宗时,李巽为使,莅职一年,校其所入,如晏最多之年,明年过之,又明年增一百八十万缗。而程异之计校,又精于巽。自治财谷之才以观之,是刘晏不如李巽,李巽又不如程异也。
东晋简文帝昱,自穆帝至废帝,三朝居阿衡之地,更事不为不多,至有天下,则为庸主。后蜀李寿,其佐李雄,号为贤相,征伐四克,辟国千里,至其有国,酷虐奢侈,再世而亡。乃知能为臣者,未必能为君也。
文帝问周勃天下一岁决狱几何?又问天下钱谷出入几何?勃谢不知。问陈平,对各有主者,上称善,而勃自知其能不如平远矣。张安世子千秋、霍光子禹,俱为中郎将,将兵随范明友击乌桓,还,谒大将军光,光问千秋战斗方略、山川形势,千秋口对兵事,画地成图,无所亡失。光复问禹,禹不能记,曰:「皆有文书。」光由是贤千秋,以禹为不材,叹曰:「霍氏世衰,张氏兴矣。」平言各有主者,而勃自以为不如;禹言皆有文书,而光以卜霍氏世衰,何也?曰:「大臣职在知要,小臣职在知详也。」
魏相为扬州刺史,善丙吉之言,期于大用,为霁威严。翟方进为京兆尹,纳胡常之说,恐犯迕贵戚,少弛威严。二君可谓为外物所移矣。晋王宏为汲郡守,有殊绩,石鉴上其政术,武帝褒诏赐谷,迁卫尉、河南尹、大司农,无复能名,更为苛碎,赎罪免官。此为褒诏赐谷所误也。故人莫若自信之为贵也。魏徐邈传卢钦谓:「往者毛玠、崔琰用事,贵清素之士,于时皆变易车服,以求名高,而徐公不改其常。比来天下奢靡,转相放效,而徐公雅尚自若。」是世人之无常,而徐公之有常也。若徐邈可谓自信者矣。
人心苟定,则于外物也何有?吾观徐珍之避曲木,不知吴隐之之饮贪泉也。隐之子及孙为郡县者,常以廉慎为法。胡威父子清慎,羊祜亦九世清德。乃知检身奉法,亦须自其父祖以来。盖其闻见渐染,已不同矣。有大功德,方可享天下之福,福不可过享也,福过则灾生。晋何曾无他功德,致位三公,性好奢侈。其子劭,亦有父风,一日之供,以二万钱为限,大官御膳,无以加之。劭兄子绥,亦奢侈过度,至永嘉之乱,何氏灭亡无遗焉。
前汉韦平,世为宰相。后汉张纯、张奋、刘恺、刘茂、袁安、袁敞、袁逢、王龚、王畅,父子为司空。种暠为司徒,子拂为司空;李邰为司徒,子固为太尉。杨震子秉、秉子赐、赐子彪,四世为太尉。
荀爽自被征命,至登台司,四十五日。邓禹为大司徒,封酂侯,食万户,年二十四。公孙弘六十以贤良征;山涛四十为郡功曹。其后,二人亦皆至相辅。
宰相,人所欲也。汉武帝时,屡诛宰相,公孙贺涕泣不肯拜,以前有死也。既拜,后果族灭。死,人所恶也。唐武后杀害李宗,许王素节追赴都,道闻遭丧哭者,谓左右曰:「病死,何可得而须哭哉?」以前有非命也。至龙门驿,被缢焉。
李栖筠,史以为魁,然有宰相望,喜奖人善,而乐人攻己短,天下士所归重,不敢有所斥,但称赞皇公。代宗数数欲相之,惮元载辄止。仕至御史大夫。其子吉甫相德宗,善谋谟。吉甫之子德裕,相武宗,有机略。此三人者,萃于一家,亦盛矣哉!陆逊、陆抗、陆机,亦三世。班超、班固、曹大家,亦一家。又韦贯之父子焉。韦肇为中书舍人,累上疏言得失,为元载所恶,左迁京兆少尹。久之,改秘书少监。载曰:「肇若过我,当择善地处之。」终不肯诣。贯之为长安丞,或荐之京兆尹李实,实书其名于笏,曰:「与我同里,素闻其贤,愿识之而进于上。」或者喜以告,曰:「子今日诣实,而明日受贺矣。」贯之唯唯,亦终不往。韦澳中宏辞科,十年不调官。御史中丞高元裕欲荐用之,讽令谒己。澳不往,答曰:「恐无呈身御史。」澳者,贯之之子也。一门三世,清风如此,皆谥曰贞。贯之卒相宪宗,肇、澳后来仕宦皆显。肇几相代宗,澳几相宣宗。
杜佑以阖门保李藩,然卢把亦尝以百口保朱泚矣。杜黄裳决意用高崇文有功;王导决意用羊鉴,鉴乃败绩,议当斩刑。此用人者之相戒也。
王允矫性屈意以附董卓,卓亦推心,不生乖疑,而卒谋诛卓者,允也。温峤谬为王敦设谋,综其府事,干说密谋,以附其欲,而卒能败敦者,峤也。兵家胜负,多出偶然,无定算也。谢玄以八千人当苻坚百万之众,其势疑不敌也。若坚阻淝水而阵,必保万全。惟其麾军却退,众乱不能止,故败。世谓玄能走坚者,此耳。桓温伐蜀,败于笮桥,众惧欲退,而鼓吏误鸣进鼓,于是攻之,李势大溃,乃以国降。世谓温能平蜀者,此耳。
匈奴人多马众。韩安国传:平城之围,匈奴投鞍高如城者数所。匈奴传:匈奴围高帝于白登,精兵十万骑,西方尽白,东方尽𮪡,北方尽骊,南方尽骍。霍去病传:卫、霍伐匈奴,杀获甚多,然两军出塞,阅官及私马凡十四万匹,而后入塞者不满三万匹。其后不复击匈奴,亦以马少故焉。
蜀为险固,然守非其人,最为易取。秦伐蜀,十月取之。后唐平蜀,王衍七十五日;本朝平蜀,孟昶只用六十日也。
武帝时,严安上书云:「今徇南夷,朝夜郎,降羌、僰,略𬜨州,建城邑,深入匈奴,燔其龙城,议者美之。此人臣之利,非天下之长策也。」吴顾雍传注孙权时,沿边诸将各欲立功自效,多陈便宜,有所掩袭。权以访雍,雍曰:「兵法戒于小利,此等所陈,欲邀功名而为其身,非为国也。陛下宜禁制之。吾尝以谓天下本无边事,皆生于小人之徇私计而忘国家之忧。」严、顾之说,人主宜书之坐右以自儆焉。
武帝曰「吾欲」云云。汲黯曰:「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,奈何欲效唐、虞之治乎?」上怒,变色而罢朝。公卿皆为黯惧。上退,谓人曰:「甚矣,汲黯之戆也。」当是之时,武帝之心如何?李泌对德宗言卢把奸邪,以杨炎罪不至死,而把挤陷之,是其一事。德宗曰:「杨炎视朕如三尺童子,有所论奏,可则退,不可则辞官。」非特把恶之也。夫有言于上,以身为去就,此人臣之高节,不知德宗乃恨之如此之深也。魏郑公、刘洎之事太宗,俱好谏争。郑公以身后一言之譛,仆碑停婚;刘洎亦以褚遂良诬奏赐死,不得辨明。岂非平时亦有所积,一旦缘事发之易乎?此韩非所以以说为难也。
吾读子思子,乃知孟子之刚,难以趋时,然固有师也。子思见老莱子,老莱子闻穆公将相子思,老莱子曰:「若子事君,将何以为乎?」子思曰:「顺吾性而以道辅之,无死亡焉。」老莱子曰:「不可顺子之性也。子性清刚而傲不肖,且又无所死亡,非人臣也。」子思曰:「不肖固人之所傲也。夫事君,道行言听,则可以有所死亡;道不行,言不听,则亦不能事君,故无死亡也。」老莱子曰:「子不见夫齿乎?虽坚固,卒以相磨;舌柔顺,终以不敝。」子思曰:吾不能为舌,故不能事君。
荀卿何为非孟子曰:「夫以周公为不恭不俭,以尧舜为非禅,则亦宜乎其非孟子也。」
桓谭新论云:「扬子云在长安,素贫约,岁已甚,亡其两男,哀痛不已,皆归葬于蜀,遂至困乏。雄为中散大夫,病卒,贫无以办丧事,以贫困故葬长安。妻子弃其坟墓,西归于蜀。此罪在轻财,通人之蔽也。」谭之论如此。
文中子事迹略见于唐书王绩、王勃传。文中子为隋蜀郡司户书佐,大业末弃官归,后卒,门人薛收等谥之曰文中子。绩其弟也。文中子二子,曰福畤、福祚。畤仕唐为雍州参军,勃乃福畤之子也。勃杀人,福畤坐勃左迁交趾令。勃往省,度海溺水卒。勃兄勔、剧,万岁通天中以诛死。勃、勔、剧时号「王氏三珠树」。
韩退之晚年遂有声乐,而服金石药。张籍祭文云:「乃出二侍女,合弹琵琶筝。」既而遂曰:「公疾日浸加,孺人侍汤药。」白乐天思旧诗云:「退之服硫黄,一病讫不痊。微之炼秋石,未老身□然。」退之尝讥人不解文字饮,而自败于女妓乎?作李博士墓志,切戒人勿服金石药,而自饵硫黄乎?
龚胜一出涉世,虽归老矣,而逼于王莽征召,年七十九而竟以饿死。度不如是,不足以全名脱祸。故老父哭之曰:「薰以香自烧,膏以明自销。龚生竟夭天年,非吾徒也。」东京高凤,自言本巫家,不应辟召,诈与寡嫂讼田以自污。此范晔所以独称之,以为与屈原委体渊涉,嵇康鸣弦揆日相远矣。然凤尚有近迹,彼埋灭光影,与俗沉浮,使人不得而窥者,又可得而称耶?
后汉董扶传:诸葛亮问秦密以扶与任安所长,密曰:「董扶褒秋毫之善,贬纤芥之恶;任安记人之善,忘人之过。孔子曰:恶称人之恶者。而扶有贬焉,异乎专称人之恶者矣。安比于扶,则长者矣。」庄子曰:「与其誉尧而非桀,莫若两忘而闭其所誉。」盖夫长短之相形,毁者誉之对也。然则任安亦未为醇焉。
贾谊曰:「夸者死权。」夫权有可死之道焉。唐王𫟹方玄宗奢纵之时,剥下奉上,以得主心,至兼领二十余使,贵震天下。杨国忠忌之,终于赐死。刘晏以宰相干天下财,又兼铨筦。代宗尝命考所部官吏善恶,刺史有罪,五品以上辄繋劾,六品以下杖然后奏。既而杨炎搆晏,先诛后诏此二人者,皆权太盛以贾祸也。使其无权,则上不忌,下不怨。故曰:权有可死之道焉。
陆逊,吴丞相。逊子抗,吴大司马。抗子机,为晋成都王颖大都督,统军二十万。机以三世为将,道家所忌,后果军败被譛,父子兄弟皆死。唐杜审权位至相,子让能位至太尉平章事。让能子晓,朱梁时为礼部尚书平章事。让能赐死,晓为乱兵所杀。五代史云:「三世为相,道禁太盛也。」
晋周𫖮营救王导,不令导知。其后王敦欲诛𫖮,导竟无言,谓:「吾虽不杀伯仁,伯仁由我而死。幽冥之中,负此良友也。」夫有德于人,不使人知,乃长者之事,而获报如此。
秦王见韩非孤愤五蠹书,曰:「嗟乎,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,死何恨矣。」汉武帝见相如子虚赋,曰:「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!」二君者,虽用人不能终,然亦可谓知文好士之主也。
奉天之诏,人多感泣;望春之誓,士卒多泣下。而神策将士,至皆不饮酒。夫德宗之素行不仁也,徒以一语出于恻怛,而使人如此,乃知人君之易于为善也。
贾谊上疏文帝云:「生为明帝,没为明神,使顾成之庙,称为太宗。」夫文帝犹在也,遽言其没而庙号太宗,又云「万年之后,传之老母弱子,将使不宁」,似非人臣所当言也。虽当时君臣不以此为嫌,然窃意迁就而为之辞,亦无害耳。张释之不忍言发掘园陵,而云取长陵一抔土,与谊同时人也。魏高贵乡公推尊少康,优于汉高祖。燕之慕容盛称商太甲,以伊尹事同夷羿,而周公为诈,其臣初虽与之辨,而终皆屈服,又誉其说之是。乃知逼于一时之势,以白为黑,雷同诡随,奚所不至也。
索𬘭潜遣子说刘曜曰:「若许𬘭以车骑仪同、万户郡公者,请以城降。」曜斩其子,而刘聪戮𬘭于东市。王衍说石勒称尊号以自免,而有排墙之厄。然则方此之时,中国之乱,夷狄之盛,岂惟其君之才驽下,至于其臣之操行,取羞夷狄亦若此,则其尊卑再世奴虏,亦有以也。
前汉于定国传:「东海有孝妇,养姑甚谨,夫死无子而不肯嫁,姑不欲累妇,自经而死。姑女诬妇杀之,官乃曲成其狱。定国争之,太守不听,乃抱狱具哭于府上,因辞病去。太守竟杀孝妇,郡中枯旱五年。后太守至,而定国白之,乃杀牛祭孝妇,大雨岁熟。」后汉孟尝传:「上虞有寡妇,养姑甚谨。姑年老寿终,而夫女弟诬妇鸩之。官竟其罪,尝言其冤,太守不听,尝哀泣门外,因谢病去。太守竟杀孝妇,郡中连旱二年。后太守至,尝具陈其冤,乃刑讼女而祭妇冢,天应澍雨,谷稼以登。」二事尤相类也。
羊祜凿墓,陶侃决指,二人正相反。王戎好聚敛,自执牙筹,昼夜计算,世谓有膏肓之疾。王衍口不言钱,谓阿堵物,二人正相反。王坦之作废庄论,阮籍作达庄论,二人正相反。废庄论诋讥子休,而多窃其言,操戈入室,此文章之最病也。
楚幽王,春申君之子也。秦始皇,吕不韦之子也。曹操,夏侯氏之子也。晋元帝小吏牛氏之子也。
前汉石奋及四子皆二千石,号「万户君」。严延年母号「万石严妪」。后汉冯勤曾祖杨,宣帝时有八子,皆为二千石,号「万石君」。秦彭与群从同时为二千石者五人,三辅号「万石秦氏」。
汉有小杜律。郭躬传:「父弘,习小杜律。」杜周之子延年,亦习法律,故对父言「小」。唐有小杜公。杜审权与杜悰俱为将相,而悰尤显,故世号审权为小杜公。杜牧之号小杜,亦以对老杜言之也。古有三李杜:李固、杜乔、李膺、杜密、李白、杜甫也。
唐王勃、杨炯、卢照邻、骆宾王,号为四杰,然多不达。卢投颍川而死;王溺南海而死。骆乃亡命。杨终盈川令。后汉王逸子延寿,字文考,作灵光殿赋者也。年二十四,溺汉江而死。文苑传赵壹长揖司徒,袁逢生哭河南尹,羊陟报书责皇甫规,时人皆谓之屈。然仕不过县令,才太俊而器度狭,皆非远到之人也。
吾尝以四岳为一人,通二十二人之数,而或者疑是四人。按显宗纪注:「三公一人为三老,次卿一人为五更。」后汉礼仪志:「养三老五更之仪,先吉日,司徒上太傅若讲师故三公人名,用其德行年耆高者一人为老,次一人为更。」以此推之,四岳亦是一人,但择当时大臣之贤者居之,无他人也。显宗纪注又云:「五更知五行者。」安知四岳非知四岳之事者乎?书内有百揆、四岳,若以为四人,则百揆亦须为百人矣。
人多言黄叔度若万顷陂,澄之不清,挠之不浊,按本传乃千顷也。东床坦腹,人谓之睡,按羲之传乃食也。写经换鹅,人皆谓之黄庭,按本传乃道德经也。一斑窥豹,人皆谓之棋,献之传乃樗蒲也。烂柯,人皆谓之棋,东阳记乃鼓琴而歌也。范张鸡黍,按本传:张劭白母,请设馔以待范式,无「鸡黍」事也。
仇览传:「为蒲亭长,化不孝子陈元。」谢承以为阳遂亭长,化不孝子羊元。地名人姓皆不同。唐史来济传:「宣城石仲览。」高智周传:「江都石仲览。」百官志:「平章事自李靖始。」郭正一传:「自正一始。」史籍异辞,何可胜数。
或疑褚先生为褚大,非也。按儒林传:「褚大,董仲舒弟子也。」平准书:「褚大为武帝使。」而褚先生者,哀、成间人也。孝武帝纪注:「褚先生名少孙,为汉博士。」
曹植七启言食味云「搴芳莲之巢龟」。张协七命言食味云「丹穴之雏」。虽欲称盛馔,而二者似非庖厨物也。
大抵作文字须识忌讳,笔如椽,王珣撰。哀策,谥议也。纶绋,引棺索也。天球、河图、赤刀、大训,非吉礼所陈也。士大夫有名华国,出周礼注,言宝玉,禘祫及大丧陈之以华国也。
章表奏对,不可訾赵广汉。按会要,本朝广汉之后也。纸字从系,纸字从巾。蔡伦未造纸以前,以帛为纸,所谓竹帛也。贾逵传:「肃宗以简纸经传各一通与逵。」注:「竹简及纸也。」此纸亦帛耳。伦传云:「自古书契,多编以竹简,其用缣帛者谓之纸。缣贵而简重,伦乃造意,用树肤、麻头及敝布、鱼网以为纸。伦,桂阳人,而宅在耒阳县,有舂纸石臼尚在。」
齐、隋妇人施幂䍠。幂䍠,全身障蔽也。唐永徽以后,皆用帷帽,施裙到颈,渐为浅露,若今之盖头矣。先是,妇人犹乘车𬛼。唐乾元以来,乃用兜笼,若今之檐子矣。唐志载咸亨中敕云:「多著帷帽,遂弃幂䍠,曾不乘车,别坐檐子。」
今之肩舆,正是以人代畜也。周礼司徒有輂辇,以人挽。夏后氏二十人,商人十八人,周人十五人,然只以载任器耳。东汉:井丹见阴,就左右进辇,丹笑曰:「吾闻桀驾人车,岂此耶?」注云:「帝王纪曰:桀以人驾车。」唐王求礼谏武后亦云:「自轩辕以来,服牛乘马,今辇以人负,则是以人代畜也。」
高祖纪注:「王者必有执兵陈于阶陛之侧,陛下群臣严至尊之意也。」若今称殿下、侍下、执事,皆此类也。
谓人为明公、阁下之类,亦可谓之「高明」,孔融传:李膺谓融曰:「高明必为伟器。」又曰:「高明父祖与仆有旧恩。」亦可谓之「第下」。张浩谓元显为第下。明公亦可谓之「仁公」,温峤书与陶侃,谓侃为仁公。明府亦可谓之「明庭」。张俭传:「李笃谓毛钦曰:虽好义明庭,今日载其半矣。」贤相亦可谓之「贤宰」。左雄传论曰:「陈蕃、杨秉处称贤宰。」
伪汉刘𬬮尊南海为昭明帝,衣以龙凤。太祖开宝中,削去伪号,易以一品衣服。真宗祥符四年,封五岳为帝,天子服衮冕,御朝,发册遣使,仪卫甚盛。或云四渎封王,三水官封王,而海为大,海岳等尊也。海之不帝王,阙典也。庄子曰:「南海之帝为鯈,北海之帝为忽。」海谓之帝,尚矣。阳城欲裂裴延龄之麻,乃有奸人蹈其迹以疑世。昭宗相李谿,而崔昭纬不便之,讽刘崇鲁掠其麻而哭之。人君不可不察也。
退之诗好押狭韵累句以示工,而不知重叠用韵之病也。双乌诗两头字,孟郊诗两奥字,李花诗两花字。
欧阳永叔称梅圣俞河豚诗云:「春洲生荻芽,春岸飞杨花。河豚当是时,贵不数鱼虾。」以为河豚食柳絮而肥,圣俞破题便说尽河豚好处,乃永叔褒赏之辞,实不尔矣。此鱼盛于二月,柳絮时已过矣。
唐穆宗时,户部尚书杨于陵云:「开元中,天下铸钱七十余炉,岁八百万。今才十余炉,岁八十五万。」元佑六年,东南岁铸钱二百七十五万,只梧州元丰监岁铸十五万,已当长庆时天下之数矣。
唐宣宗时,兵部侍郎蒋伸判户部,兵部侍郎夏侯孜作监铁转运使,兵部侍郎崔慎由判户部。六典出于唐,今所遵用。然别曹兼判,亦唐故事也。蒋伸判户部,奏事,伸三起,上三留之。唐时贰卿犹有坐礼。
新唐史:「韩退之,邓州南阳人。」退之,南阳人,而非邓州也。或云是怀州界人。史记:「白起攻南阳太行道,绝之。」注:「徐广曰:此南阳,河内修武是也。」则退之修武人也,以为邓州,误矣。
汉龚胜、邴汉之乞骸骨,诏谓之耆艾二人而不名也。时胜为光禄大夫,汉为大中大夫,特诏行道舍。传舍,如今之驿舍也。汉时得入驿舍,如此之严也。昔时文字未有印板,多是写本。齐宗室传:衡阳王钧尝手自细写五经,置于巾箱中。「巾箱五经」,自此始也。至后唐明宗长兴三年,宰相冯道、李愚请令判国子监田敏校正九经,刻板印卖,朝廷从之。是虽在乱世,九经传播甚广。至周广顺中,蜀母昭裔又请刻印板九经,于是蜀中文字复盛。
天子八宝,其二曰受命宝,所以修封禅、礼神祗也。今言玉玺记,玉玺者,传国玺也。秦始皇始取蓝田玉刻而为之,面文曰:「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。」玺上隐起为盘龙,文曰:「受天之命,皇帝寿昌。」方四寸,钮钩五龙盘。秦灭传汉,历王莽,为元后投之于地,遂一角缺。后传至石季龙,季龙磨其隐起之文,又刻其傍为文云:「天命石氏。」开皇二年,琢为受命玺。至后唐,废帝王从珂携以自焚。石晋再作受命宝,曰:「受天明命,惟德永昌。」契丹又盗而取之。至周,郭威更以玉作二宝,其一以「皇帝承天受命之宝」为文,其一以「皇帝神宝」为文,冯道书之。今所用乃威所作宝也。
仁宗朝,有使北者,见北主传国玺诗云:「一时制美宝,千载助兴王。中原既失守,此宝归北方。子孙宜慎守,世业当永昌。」
或问符节之说,答曰:「按后汉冯衍传注:文帝初与郡守始为铜虎、竹使符,分持其一,以为瑞信。傅燮传:范律为汉阳太守,与燮合符而去。前汉司马相如传:剖符之封注云:白藏天子,青在诸侯。岂非以白合青乎?文帝纪:竹使符以竹箭五枝,长五寸,䥴刻篆书,第一至第五,各分其半,右留京师,左与郡守。岂非以右合左乎?汉高帝纪注:节以毛为之,上下相重,取象竹节,因以为名,将命者持之以为信。后汉光武纪注:节,所以为信也,以竹为之,柄长八尺,以旄牛尾为其眊三重。冯衍与田邑书:今以一节之任,建三军之威,岂特宠其八尺之竹、牦牛之尾哉!
庾信柳遐墓铭:西中郎乘阳王以绿车之重,临西河之牧,敕用君为本州理中,寻迁别驾。理中,即汉治中也。」自治中迁别驾,则别驾高于治中矣。
汉时尚坐席也。史记灌夫传:魏其侯为寿,独故人避席尔,余半膝席。如淳注:以膝跪席上也。其衣冠则类今之道士。杜钦传「小冠子夏」是也。所谓布衣韦带之士,皆未仕之服也。后汉周盘传:乃解韦带,就孝廉之举。注:以韦皮为带,未仕之服也。未仕则服韦带,仕则服革带,故解之。隋何稠传:魏晋以来,皮弁有缨而无笄导。稠曰:「此古田猎之服也,今服以入朝,宜变其制。弁施象牙簪导,自稠始也。又从省之服,初无佩绶,稠曰:此乃晦朔小朝之服,安有人臣谒帝而去印绶,兼无佩玉之节乎?」乃加兽头小绶及佩一只。由此观之,则戴弁曳绶,隋朝尚如此耳。
东晋犹乘车,王导短辕犊车,长柄麈尾是也。唐刘子玄传:古大夫以上皆乘车,以马为绯服。魏晋后以牛驾车。江左尚书郎辄轻乘马,则御史劾治。唐时士庶亲迎,犹盛服冠履,乘骆车。
今之衣半臂,非礼之服也。魏明帝尝著帽,被缥绫半袖。杨阜问帝曰:「此于礼何法服也?」帝嘿然不答。自是不法服不见阜。光武纪更始诸将服妇人衣,诸于绣䘿。三辅吏士莫不笑之,或有畏而走者。注:前书音义云,诸于,大掖衣也,如妇人之褂衣。扬雄方言云,襜褕,其短者,自关之西谓䘪䘿。郭璞注云,俗名䘿掖。据此则是诸于上加绣䘿,如今之半臂也。
周武皇帝初服常冠,以皂纱全幅向后襆发,仍裁为四脚。今之幞头正是此遗法也。
周宣帝禁天下妇人不得施粉黛,自非宫人,皆黄眉墨妆,所谓𫓪黄者,以此与。
马周传品官旧服正黄紫,至周建白,三品服紫,四品五品绯,六品七品绿,八品青。高宗朝,八品九品服碧。上元中,三品服紫金带,四品深绯金带,五品浅绯金带,六品深绿银带,七品浅绿银带,八品深青䃋带,九品浅青䃋带。庶人服黄,铁带非庶人不得服黄。武后朝改佩鱼作龟。崔承庆传佩龟者,盖防征召之诈,内出龟以合之也。亦有金、银、铜之异。中宗朝依旧佩鱼。董晋传唐式,朝臣皆服绫袍,五品以上金玉带,所以尽饰以奉上也。
今之更点、击钲,唐六典皆击钟也。太史门有典钟二百八十人,掌击漏钟。后汉南海贡荔枝,桓帝时,唐羌上疏罢之。唐贡蜀中荔支。
卢仝诗:「天子初尝阳羡茶,是时当未知七闽之奇。」嘉话录载崔造事,赵山人言:「造合得刺史,今月某日敕到,必先吊而后贺。」造心惧。敕到之日,乃造私忌日,洪州府僚皆赴慰焉。唐时私忌日犹受吊慰。
后汉董翊举孝廉,为须昌令,闻举将丧,弃官归。唐杜审言为崔融所奖引,融死,审言为融服缌麻。裴佶与郑余庆友善,佶殁,余庆为行服,士林美之。
观题壁可见其文章,观公文可见其政事。
杜子美石砚诗注平侍御者,可见其尤长于诗也。宋玉文岂能与之料天地之高哉?天言高,可也,地言高,不可也。后汉杨厚传:「父统对耳目不明。」目言明,可也,耳言明,不可也。
古字通用,后人草则加草,木则加木,遂相承而不知也。如倚卓遂作椅桐之「椅」、棹船之「棹」。厅者于此听事也,只合作听字。后人以为屋也,加广如庭廉之类,今讹遂作「厂」字。玉篇:厂者,山石之厓岩,人可居也。今礼部韵亦讹也。
突厥畏李靖,徙牙于碛中。牙者,旗也。东京赋竿上以象牙饰之,所以自表识也。太守出有门旗,其遗法也。后人遂以牙为衙。早衙、晚衙,亦太守出则建旗之义。或以衙为廨舍,早晚鼓声谓之衙鼓,报牌谓之衙牌,儿子谓之衙内,皆不知之耳。唐韵注:「衙,府也。」是注亦讹也。
钱文载年号,起于元魏敬宗时也,然后来亦不皆载年号。隋末钱币滥薄,至裁皮糊纸为之,民间不胜其敝。至唐武德方行开元通宝钱,六典谓之开通元宝,径八分,重二铢四黍,凡积十钱重一两,轻重大小最为折衷,远近便之。命给事中欧阳询撰其文并书,回环可读,世俗不知,遂以为开元钱明皇所铸也。
萧瑀好奉佛,太宗令出家。玄宗开元六年,河南参军郑铣、朱阳丞郭仙舟投匦献诗,敕曰:「观其文理,乃崇道法,于时用不切事情,宜各从所好,罢官度为道士。如使佞佛者出家,谄道者为道士,则士大夫攻乎异端者息矣。」
后世皆称姚崇、宋璟为贤相,按唐史,崇开元元年十月相,至四年冬罢,九年秋卒,年七十二。璟四年冬相,至七年正月罢,二十一年致仕,二十五年卒,年七十五。崇在位四年,璟在位二年。崇相玄宗时六十四岁矣,罢时六十七岁,又五年而卒。璟相时五十七岁矣,罢时六十岁,又十七年而卒。李林甫在相位乃十九年。
汉有萧、曹,唐有房、杜、姚、宋。尝考其后世,萧、曹至子皆削封,而萧凡五世绝祀。房乔次子遗爱,与公主谋反诛,停玄龄配享。杜如晦次子荷,说承乾建大事,诛。姚崇长子彝,少子奕。奕子闳,为牛仙客幕府,见仙客疾亟,逼仙客为表,荐奕为相。仙客妻以闻,玄宗怒,杖杀闳。宋璟六子,天宝中,浑、恕、尚俱以赃败,华衡亦坐贪得罪。广平之风衰矣。
宪宗元和十四年,自凤翔府迎佛骨至于京师,韩愈以谏逐。十五年,有陈弘志之事。懿宗咸通十四年,迎佛骨于凤翔,谏者以宪宗为戒。懿宗曰:「朕生得见之,死亦无恨。」七月崩,十二月送骨还法门寺。天子迎死骨入禁中,不祥之兆也。
德宗谓陆贽曰:「卿清慎太过,诸道馈送,一皆拒绝,恐事情不通。如鞭靴之类,受亦无伤。」贽上疏云:「鞭靴不已,必及金玉。目见可欲,能自窒乎?」吾谓天子令宰相受赂,此德宗之多僻,不受而已,何必上疏?此陆贽之贾直。
德宗刻薄猜忌,固其天资,然尤暴著于他君者,亦由邺侯家传及陆宣公奏议之所致耳。此饰非拒谏之所由生也。故臣之谏君,造膝不使人闻,削稿不使人知,非徒明哲保身而已,亦无使彰于后世也。
唐时回鹘最强盛,武宗时为黠戛斯可汗所破,其一支奔天德塞下,天德军使温德彝奏:回鹘溃兵侵逼西域,亘六十里不见其后回鹘及可汗又来,借振武城居之,赖李德裕在朝,随事应接,不为巨患。今匈奴之盛久矣,其势将衰,万一溃突入边郡,则朝廷未有处之之策。此当无事之时,不得不深虑也。
甚哉,宣宗之蔽也。魏谟作相,劝立太子,不答。裴休亦有兹请,宣宗曰:「若建太子,则朕遂为闲人。」崔慎由亦言之。慎由罢相,乃密以夔王滋属中尉王茂玄、枢密使王龟长等,而左中尉王宗实不预焉。宗实迎立郓王,是为懿宗。夫宰相大臣有请不从,又不与计议,乃密以储继付之宦官。夫宦官能立,则亦能废之,何其暗于大体也。此宣宗之蔽也。
石晋之时,契丹入寇,陷数州,而太后囚。其后又助北汉拒周诸部,不欲入寇,而其主强之。燕王述轧因众心所恶,弑其主而自立焉。南北之限,天意也。干纪妄动,其报如此,则亦可以自惩艾矣。时异事殊,殆不可晓。贡禹言:高祖、文帝、景帝宫女不过十余。隋太子勇谓杨素曰:「公家马数万匹。」汉帝为天子,而宫女十余,何其少也!杨素为人臣,而厩马数万,何其多也!
谓天子为「官家」,萧梁时已有此语。梁简文诸子传:建平王大球见武帝礼佛,谓母曰:「官家尚尔,儿安敢辞?
今批答云:省表具之。」晋时已有此语。刘颂传诏云:「诸所陈闻,具之,知卿乃心为国也。」今公家文字用「仰」字,北史时已有此语。北齐孝昭皇帝纪:「诏定三恪礼仪体式,亦仰议之。」
俗所谓「累重」,亦有所出也。前汉西域传:「屯田轮台,募民壮健有累重敢徙者诣田所。」注:「累谓妻子家属也。」
俗所谓「瓜葛」,亦有所出也。后汉礼仪志上陵议注:「苟先帝有瓜葛之属,男女毕会也。」晋王导与子悦弈棋争道,导笑谓曰:「与子有瓜葛,那得尔耶?」
俗所谓「阿谁」,三国时已有此语。庞统传:「向者之论,阿谁为之?」
俗所谓「见钱」、「见谷」,汉已用之。王莽传:「舍无见谷。」王嘉疏:「元帝时,外戚赀千万者少尔,故水衡少府见钱多也。」
「工夫」,或作「功」字。魏志王肃传:「泰极已前,功夫尚大也。」俗所谓「日子」,亦有所出。文选曹公檄吴将拔部曲文:「年月朔日子」注:「发檄时也。」然则日子者,日时也。
俗所谓「停待」,晋书已有此语也。愍怀太子传「陛下停待」是也。俗所谓「日许」者,「尔许」也,声之讹也。启颜录咏伛人云:「城门尔许高,故自匍匐入。」
俗以仅为「劣」。南史王莹传:「莹子实追从兄上岸,盘头令卒与杖搏颊,乞原劣,得免。」
俗呼抽替。南史殷淑仪传:「孝武帝之贵妃也,有宠而薨。帝思见之,遂为通替棺。欲见,辄引替睹尸。」
前汉鲍宣传注:「持时行夜。」行夜,如今持更是已;持时,如今报时是已。汉官仪:「黄门持五夜:甲夜、乙夜、丙夜、丁夜、戊夜。」亦如今五更也。
今所谓蒙教赐之类。蜀董和传:诸葛亮为丞相,下教教之说,盖谓此耳。
无状有两解。贾谊自伤:「为傅无状。」注:无善状也。显宗纪:「刺史督察尤无状者。」注:谓其罪恶尤大,其状无可寄言。
俗言添黈。以水投酒谓之黈水。马融笛赋曰:「圣哲黈益。」注:黈,犹增益也。俗言句投。马融笛赋:「睹法于节奏,察度于句投。」注:句投,犹章句也。
俗呼牝马为课马,出唐六典。凡牝四年五课,羊则当年而课之。课谓岁课驹犊。
俗以和泥灰为麻刀,出唐六典:「京兆岁送麦稍三万捆,麦麸二百车,麻刀三万斤。」珩璜新论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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